L.

咸鱼,脑洞多,手速慢
谢绝肖战、墨香铜臭及张哲瀚相关粉

【苏靖大逃猜】戏子by石楠树

啦啦啦可以掀马甲啦。
中间部分,一开始卡得不要不要的,有灵感的时候都是截稿日了……写得有点仓促。
后续会放加长修改版。

苏靖大逃猜:

“长空啊。雁儿飞。哎呀,雁儿呀!雁儿并飞腾,闻奴的声音落花阴,这景色撩人欲醉……”


杨贵妃在台上情真意切地唱着,步步生莲花、广袖轻舒展、柔荑握金扇,一唱一行俱是千娇百媚、万般柔情;台下的军官们却不识风趣,不停地交头接耳。萧景琰无意探究这些同僚讲些什么,只想安安静静做个看客,却架不住那些声音不管不顾地、一股脑钻进他耳朵里——


“哎,台上那个你尝过没有……”


“还没有……怎么样,带不带劲?……”


“可带劲啦!啧,该说不愧是唱戏的,那身段、那声音……”


萧景琰听不下去了。他猛地起身,向被他吓了一跳的同僚解释,喝酒喝多了,想出去走走。其他人也没有疑问,点点头就揭过这一事——毕竟萧景琰这般无趣死板,与他们不过是点头之交;他去哪里又关他们什么事呢。他名义上的长官则不轻不重瞥过来;他拉着嘴角冲着长官打招呼,仍继续往外走。好一个皮笑肉不笑,气得那个姓徐的长官皱紧了眉头。萧景琰一晚上的郁卒心情总算缓过来了。


去哪儿好呢?他内心琢磨着。出来瞎晃已经“够不识趣”的了,倘若他再私下离场……之后几个月他的部队又该被克扣军饷了。那便在这方园子里到处走走吧,看看月色,嗅嗅桂花,也比听着室内的污言秽语舒心。


踏着廊下的影子,萧景琰步伐轻快地漫步着。没有目的地,便循着花香走。风静树歇,只有飘忽的云翳陪伴。误入桂花深处,方闻打闹声——


“臭小子!别以为班主这几天对你脸色好点,就以为自己多了不得——”


“就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


“林殊你这是什么眼神!看我不揍哭你!”


萧景琰叹气,今晚是决计不让他安生了。


他停驻在回廊的转角处,看着一堆十二三岁的孩子围成一团,冲着地上一个蜷缩的人影拳打脚踢。这般以多欺少、倚强凌弱,若是平时的萧景琰,早就马上冲上去制止了;但今天他没有。因为那孩子,即使在最落魄的现在,仍是那副倔强不认输的神色;那棕赫的眼瞳里,居然还露出几分讥笑的意味。这般样子都把他震住了一瞬。


平心而论,那孩子的确,长得比在场的所有孩子都要好看;更别提他这种桀骜不驯的性格……无怪乎会被人敌视。


这么想着,萧景琰踏出遮蔽身影的木柱。施暴者们觉察到有人来了,都纷纷愣住了,但那孩子却没有——只见他倏忽地钻出人群,毫不犹豫冲着萧景琰呼救,并以好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地跌坐在地上。


“先生,请您救救我……”


明明刚才身上各处被踢打时,那孩子都闷声不吭,连句痛都不喊;可这会看到外人来了,他便泫然欲泣,眼泪欲坠不坠……这般瞬间变脸的功夫,萧景琰不得不心下佩服。


“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孩子,多不公平?”萧景琰说话时态度温和,但他的手却不知有意或是无意,一直放在腰间的手枪上。


施暴者面面相觑,继而纷纷四散开来逃走。


这就省心很多。他也就是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真让他对着小孩子动粗……他还没这么不要脸。


“你没事吧?”他蹲下身问。


“……没事。”那小孩子一直低着头,像是不好意思。想来也是,这么狼狈的样子叫一个陌生人看到了……就算是恩人,也是难堪。


“擦擦手上的泥土吧。”他将一团干净的手帕放在小孩的手上。


“……谢谢。”




那天回去后,萧景琰顾着跟上司周旋军饷的分发,全然忘了这事;只在几日后城里沸沸扬扬的传出“萧团长包养了个姓林的小戏子”的流言时,他才想起来:哦,是的,那天他还稍微帮过一个孩子。


他的副官列战英对此愤愤不平,“明明是您救了那个孩子,那孩子却反过来利用您!白眼狼!”列战英还是个刚从军校里的青年人,还没学会像他的前辈们一样藏住情绪、睁眼说瞎话;此时他脸上比萧景琰甚至还要多几分怒火。


无非是怕回去后被那群施暴者继续欺负,那孩子才撒谎、求半点安生吧。萧景琰很能理解这样的做法(虽然不可否认,他心里对此有些失望)。他反过来宽慰年轻气盛的副官,“不过是流言,没什么;更何况……这么小的孩子‘我’都下得了手……这样就不会有媒人上门说亲事了,也是好事呀。”


“您不想成家分心军务,跟逼得不能成亲——这是两回事!”


萧景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列战英似乎想要出言建议压下这些流言,恰好有人通报,说外面有个小孩子想要见萧景琰。


萧景琰眉头一跳。这个时候出现的“小孩子”未免太过凑巧。


“……团长,”列战英也是差不多的想法,“要不还是对外说您今天去军营了,让那孩子回去吧?不然……”


“我萧景琰平生未做亏心事,怕什么?”萧景琰将挂在衣帽架上的军帽戴正,踏步走出房门,“战英你留在这里,继续整理上次战役中牺牲兄弟家属应得的抚恤,大后天我们就要一家家送过去。”




果然是那个被他救下的孩子,萧景琰想,就是不知道那孩子过来所为何事。


那孩子低着头,干坐了好一会才讷讷道:“对、对不起……”说这话的时候,他手不停地揉搓洗得发白、满是补丁的衣角,看起来很紧张。


“什么?”


“那个流言……不是我说的……那天回去之后、他们、他们……”


“好,我知道了。”萧景琰拍拍他的头,又重复遍,“我知道了。”


只是很简单的四个字,却让那个孩子放心下来;他松开了攥出折子来的衣角,终于抬起头正视萧景琰,“萧先生,那天的事、真的很感激你。如果不是你,我恐怕早就被他们打死了。”


“不会吧……你们都才十岁出头啊!”这是萧景琰所不能理解的。他见多了为了性命不择手段的人,却怎么也不能想象在梨园这较为安稳的方寸天地间,居然有人漠视性命于此。


那孩子摇摇头,没有做多余的解释。


“还、还有,先生……”他又紧张起来了,“请问您可不可以——”


“嗯?”


“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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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的流言又更新了:“萧团长对那个小戏子动了真心”。


正直的副官列战英一开始恨不得将流言往死里压、最好所有人都忘记这事;奈何长官不上心,他也不好越俎代庖,只能郁闷地千叮万嘱军营和萧宅的人闭嘴,其他人的言论便充耳不听、权当没有。


虽然他一直不明白,好好的,自家长官怎么就收留了那个小孩子、还亲自做了个启蒙老师?




其实就是萧景琰也说不准自己当时为什么会这么爽快答应那个叫林殊的孩子的请求。后来回房他仔细想了想,估计是他把自己过去的经历投映上去了吧——萧景琰是个孤儿,从小过的就是上顿不济、下顿不饱的日子,阴差阳错进入军营、误打误撞军功越攒越多、到现在成了团长……虽有波折,仍算幸运。


却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幸运。


又或许,是林殊的那个回答触动了他——


“你想读书没问题,我可以请老师过来教你。”


“谢谢!”


“我原以为你还会叫我将你从戏班里赎回来。”


“戏班里的生活是不好……可是,请求您让我上学已经够强人所难了,再要求别的,就过了——前者是我还得了的,再加上后者,我还不了。”


清醒得不像是个小孩子的说法。




说是答应帮忙找老师,但实际上却并不是那么好找。


有些老师,空有虚名而无学识,萧景琰瞧不上;剩下的老师,学识倒是有了,但一听是教个小戏子,就纷纷找理由不干了。


这就是当下社会的现状了。说是民主平等,但人心里的三六九等可还在。就算是萧景琰后期幸运地进了黄埔军校读书,出来还不是被那些“自小饱读诗书”的同僚嘲笑老大粗。


哎。萧景琰叹了口气,决定自己亲身上阵教书了。


一开始只是无奈地照约定行事;但真正与林殊相处后,萧景琰就发现,这是个可塑之才。


过目不忘不算什么,重要的是林殊能在很短时间内理解透他讲的内容,事后还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这样的学生教得省心,也真正激起萧景琰做老师的欲望。由一开始的国文基础教育,到后面的欧美政治军法历史……萧景琰会什么就说什么,恨不得倾囊相授。一开始他还担心这样的教育太过急功近利,让林殊课业压力很重;但当他把这样的担忧说出来时,林殊只摇摇头,说这样很好,他兼顾得来。


萧景琰又检查了好几次课业,发现林殊是真的能跟上后,才放心了。


“你果然……很厉害啊。”萧景琰笑着夸他。


林殊低着头,哦了一声。


萧景琰看见对方红了耳朵,心里想屋里的暖炕果然还是要烧旺一点吧,看都把人冻得什么样了。




林殊下课后,照旧回戏班。走过回廊的时候,他又听到其他人的“窃窃私语”。


“哼,仗着自己被萧团长看上了,一副多得意的样子……”


“你等着吧,过几天、不,可能明天团长就厌弃他了!”


酸得很。林殊想,但也仅限于此了。左右不过是些妄语,伤不了他分毫。换做是前些年的他,或许早就气恼得上去理论、进而开打了;但自从上过萧景琰的课后,他发现原来这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德先生、赛先生、英国的君主立宪、美国的民主共和、巴黎的铁塔……通通都是他之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奇事物。萧景琰的世界太大了,带来的浪潮足以摧毁、重建他原先狭窄的四合院世界。懵懂时,不知自己之肤浅;入学后,方觉自己之渺小。


有太多太多东西要学;这些戏班的争风吃醋,太上不了台面,也再也入不了他眼。


他渴望进入的,是萧景琰的世界。


他紧紧抱住怀中的课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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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年。


萧景琰开始觉得黔驴技穷、教无可教了。林殊本就是聪明透顶的人物,又加之十二分用心,竟然在两年的时间里就学会了国语、英语和数学,现在正开始学西方的政治、历史和哲学。


萧景琰在军校里,学得最多的就是军事理论,连外语和数学,都是为了看懂军事理论和布局策略才学的;本就不精,就更别说能教书育人了。


他很怕耽搁了林殊,这一天特意叫了林殊来到跟前,问,“你要不要出国留学一两年?”


“为什么?”林殊惨白张脸,“你不愿意教我了吗——”


“不是不是。”萧景琰知道林殊心细,容易多想,连忙解释,“我只是,没有别的可以再教你了。我怕耽误了你的学习。”


“没关系。只要你给我书,我就能自学。”林殊放下心了,“而且我当年签给班主的卖身契,现在还不够钱赎回来呢……”


“我说过的,这事我可以帮忙。”


不出意外,林殊摇头了,“不需要。我自己攒钱就好。”


说起卖身契,又是一件让萧景琰记挂的事。相处这么久,他早就把林殊当做自己的弟弟看待,都想直接帮林殊从戏班里逃脱出来,偏偏林殊每次都是这个态度……


“唉……你啊。”


林殊看着他无奈的样子,说了一句让他摸不着头脑的话,“如果再让你帮忙……我这一辈子,都只能仰着头看你了。


“可我更想与你并肩。”


“什么?”


“嗯,没什么。”




林殊心里想,当初自己伸手求救,真是这一辈子做得最明智的事了。


可他总不能,一辈子都依仗别人的帮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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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年。


林殊一大清早就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萧景琰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结果打听了才发现——


“长大成人了啊,小殊。”如果不是知道对方脸皮太薄,萧景琰估计自己都要笑出声来。


不过是梦遗而已,这么慌张,果然还是小孩子啊。


没想到林殊看到他后,脸色更白了。他喃喃道,“我真的……太脏了。”


“每个男人都有过这样的经历。”萧景琰自诩是哥哥,拍拍林殊的肩膀安慰,“不要太在意了。”


“不对……不对。肯定不是每个男人都会像我这样,梦到——”


话语戛然而止。


萧景琰看着林殊如同惊弓之鸟般往后跑的背影,心里不得不惆怅地想,果然弟弟长大了,就开始不再与他说心事了吗?想当初,林殊听了鬼故事睡不着、还特意找他说话,说累了才睡着的啊……


像是印证萧景琰的想法,自打那天起,林殊再也没叫过他“先生”,也再也没用“您”来称呼他了;取而代之的,是“景琰”二字。


如此亲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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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年。


萧景琰无奈地摆脱了佯做经过、想要调情的莺莺燕燕,穿过人潮,才进入二楼特意为他留下的雅间。


雅间虽小,五脏俱全,零嘴整齐地码在碟上,绿茶刚泡好,一切都是按照他的喜好来装置。萧景琰磕了会瓜子,台上的演出就开始了。


居然是《贵妃醉酒》。


萧景琰一向都是不太会看京剧的,用洋人的说法,就是没有这个艺术细胞;如无不太必要,他都不愿意去看。浪费时间。这次来,还是林殊死缠烂打了好久他才首肯的。


林殊前年以“梅长苏”为艺名正式登台演出,凭着自创的技巧,将大家演绎的《贵妃醉酒》演出另一种风范,于是一戏成名;到现在,已经是金陵城京剧界里数一数二的人物了。


多少人想求得林殊演出的门票而不得,也就只有萧景琰如此不在意了。


原本就为了查看林殊近况才来的,这么一看,萧景琰不由得忧心起来了——他太熟悉林殊了;即使隔着一层楼的距离和层层人海,他也看得出来今天的林殊心情不太好。


于是表演一结束,他就问奔上来的林殊,“今天怎么了?”


林殊仍绷着脸,“景琰,你是不是要结婚了?”


“嗯?”萧景琰怎么也想不到林殊问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怎么突然这么问?”


“你不否认吗?全金陵的人都说你要跟柳小姐结婚了。”林殊说着说着,竟委屈起来,“我也喜欢你呀,你为什么不考虑我?”


“……不是,谁说我要结婚了!乱讲!”然后他意识到刚林殊说了什么不了得的话,“小殊,喜欢的事不能随口说的……你……”


“你说过的,喜欢一个人就想跟他在一起;我不想跟你分开,我就是喜欢你。”林殊信誓旦旦道。


这因果颠倒的话弄得萧景琰哭笑不得,“你啊……果然还是小孩子。”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都十七、会自己做安排——我不想与你分开。”


“好好好,”萧景琰无意于纠缠这些孩子气的话,“你之前坚持让我来,是因为什么?”


林殊从不主动要求他做什么,这反常的举动叫他记挂在心。


林殊不服气地撇下嘴,“新到的那个日本上将今晚受邀请来看演出,我就是想让你找个机会观察他。”


萧景琰立即变了脸色,“小殊,太危险了。”


他一直知道林殊这一两年有跟抗日组织有联系,但都没太放在心上;如今看来,他还是太放心了。


“那是你之后会遇到的敌人,早做观察早准备。”


“但这不该由你来牵头——你知不知道——”就算这次只是观察,不做任何行动;但当林殊习惯了这种行事风格后,之后会做出什么,萧景琰根本不敢想象。


“不会有人将一个戏子放在眼里的。”林殊笃定地说道,“绝对不会。”


“我也想帮你啊——”


林殊很久不用这样软糯的声音跟他说话了,萧景琰几乎都要心软答应了;但最后他还是板着脸警告,下次不可再轻举妄动了。


林殊哦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那次的戏班讲话是开始;打那以后,林殊就隔三差五向萧景琰告白:有时是谈话间“无意”带出个喜欢的字眼,有时是特意摆好酒菜,请君入席后再一本正经地告白……反正,花样百出,层出不穷。


说实话,萧景琰觉得很困扰。他看得出来,林殊对他根本没有爱欲,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才会这样孜孜不倦??地每日告白。


有一次他甚至忍不住问列战英,“战英,你觉得我对小殊的教育,有没有问题?”


“没有啊。您教得很好!”


那难道是小殊的问题?


他又在一次例行告白后问了林殊,“你还这么年轻,我却是个有白头发的老人……你,你说你图什么啊。”


如果无奈的情绪能够化作言语,想必林殊早就被文字淹没了。


“白头发?我也有啊!”林殊却顾左右而言他,“你看,我的白头发!”


“为了上台而染的,叫什么白发!”萧景琰忍不住敲了下他的脑门。


这么拉扯几回过后,萧景琰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说教功夫不足,根本没法让林殊从南墙边上拉回来。他只好灰溜溜地冷处理,盼着过几年林殊长大几岁,懂事后就不再胡言乱语了。




萧景琰不明白的是,他是林殊生命中少有的善意。林殊活了十七年,遇到的绝大多数都是恶意、忽略和漠视;他几乎是用尽一生运气才遇上这么个千万般好的萧景琰,又怎么可能舍得因为“妻子”这个角色而放弃待在萧景琰身边的位置。


林殊是父母离异后被抛弃的孤儿,身边又多是薄情寡义之人。说句心里话,他不相信情爱;但如果以情爱的名义能够留住他在萧景琰身边的位置,那为何不用呢?


这样的想法,太过自我,也太过孩子气,是萧景琰永远也无法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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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殊从十二岁开始就待在萧景琰身边,耳濡目染多年,家国情怀,一样不缺。他倒也想效仿岳飞之辈,精忠报国,无奈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就是想报名参军也不容易,更别说要求更高的特务了;那么只能退而求其次,做后勤工作了。


林殊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做起了情报工作——以他的身份做这个,真的是再合适、再容易不过了。


人们太习惯将他们看作低贱的、没有任何理想抱负的戏子了;特别是军中要员,喜欢在酒席间、看戏间交流,自以为天衣无缝地交换情报,孰不知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就被人看在眼里、记在心头。


即使是身份最卑微的戏子,也是堂堂正正的中国人;林殊起个头,稍微煽风点火下,便有一堆的京剧演员向他投奔……渐渐的,一个简陋的情报组织就这样建立起来。


这么一两年间,他们也确实收到一些情报,并辗转几处转交给其他的抗日组织;对方也投桃报李,也给林殊他们一些技术上和金钱上的支持,这样情报组织才算正式建立起来。如今,这也小有规模了。




他习惯每月第一个周五汇总来自各个小据点的情报,今天也不例外。等他看完这个月堆攒下来的全部内容时,背后竟出了涔涔冷汗——


日本人,竟然要大举进攻金陵了。


他们战前准备工作做得极其隐秘;如果不是其中一个花旦被请去一个日本军营里表演,事后偷偷巡看军营,恐怕金陵的大部队要到大战开始前几天才能发觉。


金陵城什么兵力,对方又是什么兵力,如此悬殊的战力对比,怎么能叫林殊不吃惊。


可他知道,就算知道这一切,萧景琰也是不会走的。


那么,他就求个同生共死吧。




同生共死,听起来是够情深义重。但只有林殊自己心里明白,不过是习惯罢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度过没有萧景琰陪伴的日子。


难以界定萧景琰对他意味着什么。朋友?不止;亲人?更甚;爱人?不够……


萧景琰是他生命里,唯一无法定义、无法割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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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他向萧景琰说明情况时,萧景琰却是一脸的镇定。


“……你早就知道了。”林殊忽然明白过来。


“军队……也毕竟不是完全无所作为啊。”萧景琰叹气,“既然小殊你也知道情况了,那么就早点收拾,准备离开吧。”


“为什么要我走?!我明明也能留下来帮你的——”


“你还小。”


林殊哑然无声,“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始终还是那个无力自救、只能求助于你的十二岁小孩?”


萧景琰没有正面回答,只又说了句,“你走罢。”


林殊想说不,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在说话前喝下的茶,居然有迷药——他的眼皮越来越沉、身体越来越重……昏睡的木槌不停敲打着他的大脑;但他仍强撑着,半跪坐在地上,仰着头看萧景琰。


无法言语,他便只能寄托于萧景琰看懂他的眼神、看懂他的不舍与不甘——死又有何惧,怕只怕客死异乡,连尸体也无人收殓。


萧景琰是明白的,“突然想起来……一开始的相遇,也是差不多这样的情景……”


多年前,林殊还是个自身难保的小孩子,跌跌撞撞向萧景琰求救;与现在是何其相像。


林殊终于支撑不住,昏倒在地。眼前的物品颠了个倒,覆上一层灰色的边圈,最后完全被黑暗涌没。颠倒的世界里,他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萧景琰红着眼眶微笑的样子。


哐当一声,林殊随身携带的怀表撞在地上,摔破了玻璃。指针颤巍巍地在玻璃碎中挣扎,最后不甘地歇了声息,恰好停在凌晨零点。




列战英看着昏迷中的林殊被运送出城后,就急匆匆地赶回萧宅。出乎他意料的是,他临走前萧景琰坐在大堂的高椅上;现在他回来了,萧景琰仍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连姿势都未有改变。


看着这样格外平静的萧景琰,列战英心头莫名觉得不详。“团长?一切都安排好了。”他试探地询问。


“……好。”


萧景琰欲起身,但久坐不动后猛地坐起、腿脚发麻,他竟是踉跄了下才站直了。列战英在旁看着,吃了一惊,下意识就要伸手过来;萧景琰轻轻拨开列战英想搀扶他的手,兀自走出去。


跨过门槛时,萧景琰偏过头发问,“今天……是二月初六对吧?”


这问题委实叫人摸不着头脑,但列战英还是老实回答,“是的。”


“……这礼物,真是糟糕透顶……”


列战英听不太清楚,“团长?”什么礼物?最近是有谁过生日么?


“没什么。走吧。”






林殊是被晃醒的。醒来时他听着窗外此起彼伏的海浪声,呆呆地看了好一会房间内局促的摆设,才惨白着脸猛冲出门外。


其时凌晨六点,太阳刚刚从海平线上跃起,暖黄的色调一点点盖住了原先宝石蓝的天色。日出东方,如此生气蓬勃的景象该是很催人上进的,但甲板上零星站着的几个人无一例外都是脸色灰败——国不成国,家不成家,自己灰溜溜地远走他国……狼狈得很呐。


林殊茫然地四处查看有无熟悉的身影;终于却不得不承认,他真的被萧景琰抛下了。


他不得不怨——倘若早知道会有今天,说什么他也不会向萧景琰求救、说什么也不会与这个薄情人相处多年、最后还栽了进去……可到最后,他最恨最怨的,是萧景琰连共死的机会也不愿意给他。


萧景琰什么东西也没留下来给他。随他上船的,只有一个小巧的行李箱,里面装着几件新衣服……除此之外,别说信,就是一封短笺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他终于忍不住,蹲下身捂脸、痛哭出声。








“……3月4日,敌军大举进攻金陵。时任第135师967团团长萧景琰上将率领千余官兵坚守西城、掩护大部队及城中百姓撤退,奋战三昼夜,最后火烧城池,剿灭敌军五百余人。17日,金陵失守;幸而大部队军力仍在,为日后的敌后大反击做好准备。……


金教版《高中历史必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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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后。


重回金陵,梅长苏先是感到紧张、继而是陌生。他生于斯长于斯,最糟糕与最美好的时光都在此度过;但阔别多年,这座城池已经抹上太多他所不熟悉的印记,哪怕是他最为熟悉的城墙,业已在那场大火中烧得乌黑。流浪在外时,他尚且还记着自己的家在此,盼着念着哪一天就能回去,可以再在璀璨的华灯下行走,路的尽头还有人掌灯等待;可真回来了,他又顿悟自己始终还是那个无家可归的浪子。


已经没有谁会为他点上一盏晚归的灯了——一切不过是不切实际的空想。或许这些年他故意错开可以回金陵的时机,就是因为心里早就有这样的预感了。


人总要给自己留点念想的。


他这些年在各地奔波,昔日的江左盟越做越大,于建国立下赫赫功勋;现在回来,还顶了个金陵市经济委员会的主任头衔,实权不小,算得上是荣归故里——这一点从他进城时身边有多少人簇拥着就可见一斑。


梅长苏烦透了这般做作;于是看到城门下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时,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话题转开,“怎么现在还有人没有解决吃住问题么?我记得,前不久金陵才出台了相关政策,让城中无法照顾自己的老弱病残者可由市里出钱照顾。”


旁边有人为难地回答,“啊,那个傻子啊……虽然脑子坏了,但大家他念着他是当年金陵会战的少数幸存者,也经常给他送吃送喝的;更有甚者,说可以收留他。可是那傻子死活不要,天天守在这城门里不肯走,像是在等谁。”


又有人接话,“是啊……估计是在等他的战友吧。也是惨……不过傻了也好,起码不知疼。”


梅长苏心尖一颤。如今太平盛世,少有战乱;但金陵会战四字,还是一下子将他扯回那个炮火轰然不停、性命朝夕不保的年月里。他只恍惚了一阵,就回过神来,绕了圈走到城门角落,想劝说那乞丐听城里的安排、住进福利院比较好。他越走越近,渐渐看清:那乞丐穿得破旧,补丁层层叠叠覆满衣衫,但却出奇的干净。


等他真站在那乞丐、看清那人长相时,他如哽在喉,只会发出无意义的抽气声。


“……景琰。”


他双腿发软,几乎是摔着跪在地上的。他无措捧着那人瘦骨嶙峋的手,甚至不敢用力、却也不敢放开,只虚虚地把人圈在自己的手中。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他连忙用衣袖擦干净,怕挡住视线;同时他睁大眼睛,生怕看漏一眼。


错不了的,是萧景琰。


岁月格外宽厚于他。这么多年过去了,模样未有变改,只鬓间多了几缕银丝——但仔细端详,还是有不同的。当年萧景琰总是眉头紧锁,眉间的沟壑多得用尽金陵的沙土都填不平;如今他前事尽忘,反而能开怀欢笑了。


他就坐在面前,冲着梅长苏笑。


即使是梅长苏所能想像的、最好的梦境里,他都不敢奢望还能见到这个笑容——那笑多好啊,无忧无虑,无愁无怨。可他看着看着,却止不住心中泛滥的酸涩及眼中的泪水。


梅长苏哭得悄无声息,但悲痛之情尽数可见。旁人看着这场景俱是面面相觑,不知先宽慰他几句,还是先拉开他和那个乞丐。唯有萧景琰毫不犹豫地抱住他,笨拙地拍拍他后背。


“……呼。”萧景琰看样子连如何正常说话都忘了,就连安慰梅长苏都是用不知所云的语气词。


梅长苏点头,“……好,我不哭。”这时他才想起来向旁边的人解释,“……这是我故交。能麻烦你们退后几步,让我好好跟他说几句话吗?”


一个痴傻的乞丐,一个高学历的大官,这组合也够荒诞离奇,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沟通成功的。其他人面露疑惑,但还是依言退后。


梅长苏松开抱住萧景琰的手臂,轻轻带着对方的手拂过自己鬓间的白发,“……你看,我跟你一般老了。”


“……啊。”萧景琰好奇地又摸又扯。他下手有点不知轻重,见梅长苏吃痛地皱了下眉头,才讪讪地收回手。


梅长苏抓回他的手,“没事……没事的,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啊……”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只是,让我陪在你身边吧。”梅长苏用破碎的声调,缓慢地恳求道。


“……”萧景琰一动不动地看着梅长苏。


“我们回家吧,好不好?景琰——”梅长苏又问。


这一次他听到答复了——


“……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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