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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靖】似是故人来
17年【苏靖大逃猜】戏子的润色版,之前忘了,现在想起来补发。
提前预警:角色身份(戏子)可能会让人不适。OOC是我的,CP是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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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方过去三日,地上仍有未扫尽的鞭炮烟花纸屑,但市里却已经显得很冷清落魄了。夕阳落下不足半刻,街上却没什么人走动了;就是偶尔见到一两个人,都是神色肃穆、眉头紧皱,脚步也是急匆匆的——时局动乱,不得安宁,还不如早早归家!
路上行人欲断魂,但却还有人逍遥自在得很。
城西坐落着全金陵最大的京剧戏班,今天上面的军官齐齐过来听戏,说是要沾染点欢愉,开个好年。大半个金陵城灰溜溜地暗了,唯有这里照旧灯火明艳,欢快的笑声几乎要随风飘荡到城东去。
“长空啊。雁儿飞。哎呀,雁儿呀!雁儿并飞腾,闻奴的声音落花阴,这景色撩人欲醉……”
杨贵妃在台上似模似样地唱着,步步生莲花、广袖轻舒展、柔荑握金扇,一唱一行俱是千娇百媚、万般柔情;台下的军官们却不识风趣,不停地交头接耳。新晋团长之位的萧景琰无意探究这些同僚讲些什么,只想安安静静做个看客,却架不住那些声音不管不顾地、一股脑钻进他耳朵里——
“哎,台上那个你尝过没有……”
“还没有……怎么样,带不带劲?……”
“可带劲啦!啧,该说不愧是唱戏的,那身段、那声音……”
萧景琰听不下去了。他猛地起身,向被他吓了一跳的同僚解释喝酒喝多了,想出去走走。其他人也没有疑问,点点头就揭过这一事——毕竟萧景琰这般无趣死板,与他们不过是点头之交;他去哪里又关他们什么事呢。他名义上的长官则不轻不重瞥过来;他拉着嘴角冲着长官打招呼,仍继续往外走。好一个皮笑肉不笑,激得那个姓徐的长官皱紧了眉头。萧景琰一晚上的郁卒心情总算缓过来了。
去哪儿好呢?他内心琢磨着。出来瞎晃已经“够不识趣”的了,倘若他再私下离场……之后几个月他的部队又该套下大大小小的罪名、被克扣军饷了。那便在这方园子里到处走走吧,看看月色,嗅嗅桂花,也比听着室内的污言秽语舒心。
踏着廊下的影子,萧景琰步伐轻快地漫步着。没有目的地,便循着花香走。风静树歇,只有飘忽的云翳陪伴。误入桂花深处,方闻打闹声——
“臭小子,别以为班主这几天对你脸色好点,就以为自己多了不得——”
“就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
“嘿——林殊,你这是什么眼神!看我不揍哭你!”
萧景琰叹气,今晚是决计不让他安生了。
他停驻在回廊的转角处,这才看清是一堆十二三岁的孩子围成一团,冲着地上一个蜷缩的人影拳打脚踢。这般以多欺少、倚强凌弱,若是平时的萧景琰,早就马上冲上去制止了;但今天他没有。因为那孩子,即使在最落魄的现在,仍是那副倔强不认输的神色;那棕赫的眼瞳里,居然还有几分嘲讽的意味。这般样子都把他震住了一瞬。平心而论,那孩子的确长得比在场的所有孩子都要好看,更别提他这种桀骜不驯的性格……无怪乎会被人敌视。
……倒是有几分像当年的他。
萧景琰踏出遮蔽身影的木柱。施暴者们觉察到有人来了,都纷纷愣住了,但那孩子却没有——只见他倏忽地钻出人群,毫不犹豫冲着萧景琰呼救,并以好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地跌坐在地上。
“先生,请您救救我……”
明明刚才身上各处被踢打时,那孩子都闷声不吭,连句痛都不喊;可这会看到外人来了,他便泫然欲泣,眼泪欲坠不坠……这般瞬间变脸的功夫,萧景琰不得不心下佩服;但人还是要救的。
“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孩子,多不公平?”萧景琰说话时态度温和,脸上甚至还可见微弱的笑意,但他的手却不知有意或是无意,一直搭在腰间的手枪上。
施暴者面面相觑,继而纷纷四散开来逃走。他们不傻,更不会像林殊这么倔,形势不妙还怎么也不肯先服软。
这就省心很多了。他也就是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真要对着小孩子动粗……他还没这么不要脸。
“你没事吧?”萧景琰蹲下身问。
“……没事。”那小孩子一直低着头,像是不好意思。想来也是,这么狼狈的样子叫一个陌生人看到了……就算有恩,也是难堪。
“擦擦手上的泥土吧。”他将一团干净的手帕放在小孩的手上。
“……谢谢。”
林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熟络地寻了一个僻静角落蹲下,用手扒拉旁边的灌木丛挡住自己。一停下来,身上各处就无法忽略地剧痛起来。他抽着冷气,慢慢挽起衣袖看;果不其然,两只手臂上又多了青青紫紫的淤痕。
没有药油,他只能忍着痛揉按伤口,推开淤青。推了好一会手累得酸涩,他就甩甩手腕,捡起一条木棍在沙地上划拉——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他本是富庶商贾的独子,却因前几年故乡沦陷而被迫跟着母亲流离失所,辗转几月,最后才在这个戏团里借住下来。因他母亲识字,戏团班主就让她当半个编排剧本的写手。经由他母亲改编过的戏剧无一不在金陵掀起讨论的热潮,班主高兴,就又对他们母子好些。可惜好景不长,流离在外的日子导致母亲落下病根,几月前骤生大病,缠绵病榻数日后就撒手人寰。
他母亲没熬多少痛苦就去了,只苦了林殊,自此就要孤苦伶仃地面对这个世界的不善。他出身本就好,加上一直被班主护佑,戏团的其他同龄人不得不对他生出嫉妒怨愤——像今日这样几人围着殴打他,也不是第一次的事了。
可这是第一次,会有人理会他的求救。
初被殴打时,他还天真地向班主说,不料班主当着他面信誓旦旦地说会严加整治,转了头就跟人叮嘱——只要伤口不在显眼的地方,他就权当没看到——班主念着林母临终前的苦苦哀求,将他留下、还供他吃住……可这就是最后的慈悲了;更多的,班主给不起,也不愿意给。
林殊用袖口的衣服仔细擦过手上的污泥,才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那军官给他的手帕。那手帕是崭新的,绸缎柔软馨香,边角还绣了一个“萧”字。
姓萧的军官……大概是隔壁屋讨论过的、时下风头正盛的萧团长萧景琰吧。
他一边思索,一边小心地收好手帕,同时抹去地上的字迹——当他抹到“不知”两字时,手指一僵,止在空中不动了——
再这样下去,他会怎样?每天担心能否吃饱穿暖、能否逃过无端的殴打欺侮……就这样浑浑噩噩地生活下去?
林殊打了个哆嗦。
这样一眼能望到头的生活,有何意趣?与猪猡又有何区别?
他隔着衣服按住胸前的手帕,心里默默下定决定。
* * * * *
萧景琰是听着自家副官一路念叨回去的。
“团长,您这样半路溜走是很驳人面子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徐师长最记仇了!本来您处境就够微妙了,这样下去真的……”列副官列战英止不住地碎碎念。
萧景琰开始还乖乖地嗯嗯啊啊作回应,后面实在受不住了,便说:“战英,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我这样性格啊。让我去刻意讨好别人,比登天还难。”
列战英被噎住了。
“我有时候既希望您能永远这样,又怕您永远这样……您会吃很多苦的。”最后列战英才回道。
“小孩子就不要操心这么多,我好着呢。”萧景琰本就没想让自家副官难过,见此立马岔开话题。
“我已经从军校毕业好几个月了,不是小孩子了!”列战英瞪圆了眼睛反驳。
“好好好,你不是小孩子……今天为了赶这场,饭都没吃好,回去跟我一起吃宵夜吧。”
“……好——”
这不还是小孩子嘛,轻而易举就被转移了注意力。萧景琰看着已经开始絮絮叨叨宵夜的列战英,忍不住笑了。
刚在饭厅坐下,管家就拿着一个信封过来了,“是萧将军的信。”
萧景琰眉头一跳,默不作声地深呼吸几下才接过信拆开来看。信的内容是一如既往的简单,云云几句“你晋升为团长我很欣慰”后,话锋一转,又批评起他在之前的战役中过分优柔寡断,为了几个“算什么东西“的“贱民”能安然逃离战场而耽误了最好的出站时机,不然战绩还能更好、他还能更晋升多一级。
事实上,那是近六百人的流民。萧景琰固然是为了这六百人的性命而没有第一时间发动攻势,但却也没因此使任何一个敌人逃脱。萧选怪他,无非是嫌中间这么一等待,耗多了两三天的时间,最后能拿来炫耀的谈资就减色不少。
倒不如说,萧景琰本身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谈资——全中原谁不知道大名鼎鼎的萧选萧难得发了善心救了一个孤儿,这个孤儿长大后就成为了其养父旗下一名悍将,指哪打哪,战无败绩。若不是年级太轻、资历太浅,按这战功早该是再升几级了。
“团长……”列战英担忧地喊了一声。他是知道自己长官多不容易的:表现不好,遭萧选训斥;表现太好,遭萧选的众多亲生儿子眼红——怎样做,都是错。
“无事的,战英。”萧景琰又转头跟管家说,“今晚我就写回信给父亲,明天一早你帮我寄出去吧。”
“是,先生。”
管家出去了,只留下萧景琰和列战英坐在饭厅里。
列战英用白瓷汤勺搅拌着甜汤,心里很不是滋味——长官如此步履维艰,但他作为副官,却什么也做不到。他多恨自己无权无势、亦不甚聪明啊,但凡他有权钱智其中一样,团长就可以过得轻松点。
或者,有这么一个可以帮到团长的别人,也好啊。
像是回应列战英内心的恳求,没过几天,果真有个“聪明人”找上萧景琰了。一个自称孩子亲自跑过来,说想要亲自感谢萧团长。
列战英当时正和萧景琰在商讨要事,便诧异地问门房,“一个孩子?团长哪认识什么……”
话到一半他闭嘴了,他想起来自从上次听戏后,城里传来的“萧团长包养了个姓林的小戏子”的流言。此情此景,还有什么不明白。怒火瞬间就卷上心头,他想,好啊,他没跑去跟那个散布谣言的小混蛋算账,小混蛋便自己找上门来,是再好不过了!
列战英摩拳擦掌要出去好好教训那人一番,萧景琰拦住了他,“战英,你跟个孩子计较什么?”
“明明是您救了那个孩子,那孩子却反过来利用您!白眼狼!”
萧景琰笑而不语。无非是怕回去后被那群施暴者继续欺负,那孩子才撒谎、求半点安生吧。萧景琰很能理解这样的做法(虽然不可否认,他心里对此有些失望)。他反过来宽慰年轻气盛的副官,“不过是流言,没什么;更何况……这么小的孩子‘我’都下得了手……这样就不会有媒人上门说亲事了,也是好事呀。”
“您不想成家分心军务,跟逼得不能成亲——这是两回事!”
萧景琰不欲跟列战英继续争辩无谓之事,将挂在衣帽架上的大衣穿上,边踏步出房门边问门房,“那孩子是在门口是吧?我见见他。”
果然是那个被他救下的孩子,萧景琰想,就是不知道那孩子过来所为何事。
那孩子低着头,干坐了好一会才讷讷道:“对、对不起……”说这话的时候,他手不停地揉搓洗得发白、满是补丁的衣角,看起来很紧张。
“什么?”
“那个流言……不是我说的……那天回去之后、他们、他们……”
“好,我知道了。”萧景琰拍拍他的头,又重复遍,“我知道了。”
只是很简单的四个字,却让那个孩子放心下来;他松开了攥出折子来的衣角,终于抬起头正视萧景琰,“萧先生,那天的事、真的很感激你。如果不是你,我恐怕早就被他们打死了。”
“不会吧……你们都才十岁出头啊!”这是萧景琰所不能理解的。他见多了草菅人命的追名逐利者,却怎么也不能想象在梨园这较为安稳的方寸天地间,居然有人漠视性命于此。
那孩子摇摇头,没有做多余的解释。
“还、还有,先生……”他又紧张起来了,“请问您可不可以——”
“嗯?”
“我想——”
* * * * *
城里的流言又更新了:“萧团长对那个小戏子动了真心”,原因正是那小孩点卯似的,雷打不动地每日过来萧府。
正直的副官列战英心中懊恼,后悔当时没有阻止长官去见那小孩;但事既已成,后悔无用,他转而尽力将流言往死里压。奈何长官不上心不合作,他也不好越俎代庖公开声明,只能郁闷地千叮万嘱军营和萧宅的人闭嘴,其他人的言论便充耳不听、权当没有。
虽然他一直不明白,好好的,自家长官怎么就收留了那个小孩子、还亲自做了个启蒙老师?
其实就是萧景琰也说不准自己当时为什么会这么爽快答应那个叫林殊的孩子的请求。后来回房他仔细想了想,估计是他把自己过去的经历投映上去了吧——若不是侥幸被萧选收养,他的境地怕是连如今的林殊还不如。
又或许,是林殊的那个回答触动了他——
“你想读书没问题,我可以请老师过来教你。”
“谢谢!”
“我原以为你还会叫我将你从戏班里赎回来。”
“戏班里的生活是不好……可是,请求您让我上学已经够强人所难了,再要求别的,就过了——前者是我还得了的,再加上后者,我还不了。”
清醒得不像是个小孩子的说法。
说是答应帮忙找老师,但实际上却并不是那么好找。
有些老师,空有虚名而无学识,萧景琰瞧不上;剩下的老师,学识倒是有了,但一听是教个小戏子,就纷纷找理由不干了。
这就是当下社会的现状了。说是民主平等,但人心里的三六九等可还在。就算是萧景琰后期幸运地进了黄埔军校读书,出来还不是被那些“自小饱读诗书”的同僚嘲笑老大粗。
哎。萧景琰叹了口气,决定自己亲身上阵教书了。
一开始只是无奈地照约定行事;但真正与林殊相处后,萧景琰就发现,这是个可塑之才。过目不忘不算什么,重要的是林殊能在很短时间内理解透他讲的内容,事后还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这样的学生教得省心,也真正激起萧景琰做老师的欲望。由一开始的国文基础教育,到后面的欧美政治军法历史……萧景琰会什么就说什么,恨不得倾囊相授。一开始他还担心这样的教育太过急功近利,让林殊课业压力很重;但当他把这样的担忧说出来时,林殊只摇摇头,说这样很好,他兼顾得来。
萧景琰又检查了好几次课业,发现林殊是真的能跟上后,才放心了。
“你果然……很厉害啊。”萧景琰笑着夸他。
林殊低着头,哦了一声。
萧景琰看见对方红了耳朵,心里想屋里的暖炕果然还是要烧旺一点吧,看都把人冻得什么样了。他皮粗肉厚过惯清苦日子没什么,不能委屈了人小孩子啊。
林殊下课后,照旧回戏班。走过回廊的时候,他又听到其他人的“窃窃私语”。
“哼,仗着自己被萧团长看上了,一副多得意的样子……”
“你等着吧,过几天、不,可能明天团长就厌弃他了!”
酸得很。林殊想,但也仅限于此了。左右不过是些妄语,伤不了他分毫。换做是前些年的他,或许早就气恼得上去理论、进而开打了;但自从上过萧景琰的课后,他发现原来这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德先生、赛先生、英国的君主立宪、美国的民主共和、巴黎的铁塔……通通都是他之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奇事物。萧景琰的世界太大了,带来的浪潮足以摧毁、重建他原先狭窄的四合院世界。懵懂时,不知自己之肤浅;入学后,方觉自己之渺小。
有太多太多东西要学;这些戏班的争风吃醋,太上不了台面,也再也入不了他眼……他渴望进入萧景琰的世界。
他紧紧抱住怀中的课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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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
萧景琰开始觉得黔驴技穷、教无可教了。林殊本就是聪明透顶的人物,又加之十二分用心,竟然在两年的时间里就学会了国语、英语和数学,现在正开始学西方的政治、历史和哲学。
萧景琰在军校里,学得最多的就是军事理论,连外语和数学,都是为了看懂军事理论和布局策略才学的;本就不精,就更别说能教书育人了。
他很怕耽搁了林殊,这一天特意叫了林殊来到跟前,问,“你要不要出国留学一两年?我在国外还是认识些人,可以照顾你的。”
“为什么?”林殊惨白张脸,“你不愿意教我了吗——”
“不是不是。”萧景琰知道林殊心细,容易多想,连忙解释,“我只是,没有别的可以再教你了。我怕耽误了你的学习。”
“没关系。只要你给我书,我就能自学。”林殊放下心了,“而且我当年签给班主的卖身契,现在还不够钱赎回来呢……”
“我说过的,这事我可以帮忙。”
不出意外,林殊摇头了,“不需要。我自己攒钱就好。”
说起卖身契,又是一件让萧景琰记挂的事。相处这么久,他早就把林殊当做自己的弟弟看待,都想直接帮林殊从戏班里逃脱出来,偏偏林殊每次都是这个态度……
“唉……你啊。”
林殊看着他无奈的样子,说了一句让他摸不着头脑的话,“如果再让你帮忙……我这一辈子,都只能仰着头看你了……可我更想与你并肩。”
“什么?”
“嗯,没什么。”
林殊心里想,当初自己伸手求救,真是这一辈子做得最明智的事了。
可他总不能,一辈子都依仗别人的帮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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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年。
林殊一大清早就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萧景琰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结果打听了才发现——
“长大成人了啊,小殊。”如果不是知道对方脸皮太薄,萧景琰估计自己都要笑出声来。
不过是梦遗而已,这么慌张,果然还是小孩子啊。
没想到林殊看到他后,脸色更白了。他喃喃道,“我真的……太脏了。”
“每个男人都有过这样的经历。”萧景琰自诩是哥哥,拍拍林殊的肩膀安慰,“不要太在意了。”
“不对……不对。肯定不是每个男人都会像我这样,梦到——”
话语戛然而止。
萧景琰看着林殊如同惊弓之鸟般往后跑的背影,心里不得不惆怅地想,果然弟弟长大了,就开始不再与他说心事了吗?想当初,林殊听了鬼故事睡不着、还特意找他说话,说累了才睡着的啊……
像是印证萧景琰的想法,自打那天起,林殊再也没叫过他“先生”,也再也没用“您”来称呼他了;取而代之的,是“景琰”二字。
如此亲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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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年。
萧景琰无奈地摆脱了佯做经过、实则想往他身上扑的莺莺燕燕,穿过人潮,才进入二楼特意为他留下的雅间。
雅间虽小,五脏俱全,零嘴整齐地码在碟上,绿茶刚泡好,一切都是按照他的喜好来装置。萧景琰磕了会瓜子,台上的演出就开始了。
是《贵妃醉酒》。
萧景琰一向都是不太会看京剧的,用洋人的说法,就是没有这个艺术细胞;如无不太必要,他都不愿意去看。浪费时间。这次来,还是林殊死缠烂打了好久他才首肯的。
林殊前年以“苏哲”为艺名正式登台演出,凭着自创的技巧,将大家演绎的《贵妃醉酒》演出另一种风范,于是一戏成名;到现在,已经是金陵城京剧界里数一数二的人物了。
多少人想求得林殊演出的门票而不得,也就只有萧景琰如此不在意了。
原本就为了查看林殊近况才来的,这么一看,萧景琰不由得忧心起来了——他太熟悉林殊了;即使隔着一层楼的距离和层层人海,他也看得出来今天的林殊心情不太好。
于是表演一结束,他就问奔上来的林殊,“今天怎么了?”
林殊仍绷着脸,“景琰,你是不是要结婚了?”
“嗯?”萧景琰怎么也想不到林殊问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怎么突然这么问?”
“你不否认吗?全金陵的人都说你要跟柳小姐结婚了。”林殊说着说着,竟委屈起来,“我也喜欢你呀,你为什么不考虑我?”
“……不是,谁说我要结婚了!乱讲!”然后他意识到刚林殊说了什么不了得的话,“小殊,喜欢的事不能随口说的……你……”
“你说过的,喜欢一个人就想跟他在一起;我不想跟你分开,我就是喜欢你。”林殊信誓旦旦道。
这因果颠倒的话弄得萧景琰哭笑不得,“你啊……果然还是小孩子。”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都十七、会自己做安排——我不想与你分开。”
“好好好,”萧景琰无意于纠缠这些孩子气的话,“你之前坚持让我来,是因为什么?”
林殊从不主动要求他做什么,这反常的举动叫他记挂在心。
林殊不服气地撇下嘴,“新到的那个日本上将今晚受邀请来看演出,我就是想让你找个机会观察他。”
萧景琰立即变了脸色,“小殊,太危险了。”
他一直知道林殊这一两年有跟抗、日组织有联系,但都没太放在心上;如今看来,他还是太放心了。
“那是你之后可能会遇到的敌人,早做观察早准备。”
“但这不该由你来牵头——你知不知道——”就算这次只是观察,不做任何行动;但当林殊习惯了这种冒进的行事风格后,之后会做出什么,萧景琰根本不敢想象。
“不会有人将一个戏子放在眼里的。”林殊笃定地说道,“绝对不会。”
这笃定的语气叫萧景琰心疼了。林殊在他眼里千万般好,偏偏因为无法选择的出身让别人轻视;一想到这里,他腾起的怒火就小了很多。
林殊何等机敏,见萧景琰脸色没那么难看了,立马爬杆子上,换了声调低声道,“我也想帮你啊——”几近于撒娇。
林殊很久不用这样软糯的声音跟他说话了,萧景琰几乎都要心软答应了;但最后他还是板着脸警告,下次不可再轻举妄动了。
林殊哦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那次的戏班讲话是开始;打那以后,林殊就隔三差五向萧景琰告白:有时是谈话间“无意”带出个喜欢的字眼,有时是特意摆好酒菜,请君入席后再一本正经地告白……反正,花样百出,层出不穷。
说实话,萧景琰觉得很困扰。他看得出来,林殊对他根本没有爱欲,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才会这样孜孜不倦地每日告白。
有一次他甚至忍不住问列战英,“战英,你觉得我对小殊的教育,有没有问题?”
“没有啊。您教得很好!”到现在列战英对林殊的敌视已经没有了,相反他还很欣赏这个上进的小家伙,“团长您怎么突然这么问?”
萧景琰无力地摆摆手,没有作答。他怎么好说出实情?
那难道是小殊的问题?
他又在一次例行被告白后问了林殊,“你还这么年轻,我却到生白头发的年纪了……你,你说你图什么啊。”
如果无奈的情绪能够化作秦淮河的波浪,想必林殊早就被淹没了。
“白头发?我也有啊!”林殊却顾左右而言他,“你看,我的白头发!”
“为了上台而染的,叫什么白发!”萧景琰忍不住敲了下他的脑门。
这么拉扯几回过后,萧景琰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说教功夫不足,根本没法让林殊从南墙边上拉回来。他只好灰溜溜地冷处理,盼着过几年林殊长大几岁,懂事后就不再胡言乱语了。
萧景琰不明白的是,他是林殊生命中少有的善意。林殊活了十七年,遇到的绝大多数都是恶意、忽略和漠视;他几乎是用尽一生运气才遇上这么个千万般好的萧景琰,又怎么可能舍得因为“妻子”这个角色而放弃待在萧景琰身边的位置。
林殊父母去世得太早,自那以后他竭力求存,身边多是薄情寡义之人。说句心里话,他不相信情爱;但如果以情爱的名义能够留住他在萧景琰身边的位置,那为何不用呢?
这样的想法,太过自我,也太过孩子气,是萧景琰永远也无法理解的。
* * * * *
林殊从十二岁开始就待在萧景琰身边,耳濡目染多年,家国情怀,一样不缺。他倒也想效仿岳飞之辈,精忠报国,无奈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又过了练武的最佳年纪,就是想报名参军也不容易,更别说要求更高的特务了;那么只能退而求其次,做后勤工作了。
林殊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做起了情报工作——以他的身份做这个,真的是再合适、再容易不过了。
人们太习惯将他们看作低贱的、没有任何理想抱负的戏子了;特别是军中要员,喜欢在酒席间、看戏间交流,自以为天衣无缝地交换情报,孰不知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就被人看在眼里、记在心头。
即使是身份最卑微的戏子,也是堂堂正正的中国人;林殊起个头,稍微煽风点火下,便有一堆的京剧演员向他投奔……渐渐的,一个简陋的情报组织就这样建立起来。
这么一两年间,他们也确实收到一些情报,并辗转几处转交给其他的抗日组织;对方也投桃报李,也给林殊他们一些技术上和金钱上的支持,这样情报组织才算正式建立起来。如今,这也小有规模了。
他习惯每月第一个周五汇总来自各个小据点的情报,今天也不例外。等他看完这个月堆攒下来的全部内容时,背后竟出了涔涔冷汗——
日本人,竟然要大举进攻金陵了。
他们战前准备工作做得极其隐秘;如果不是其中一个花旦被请去一个日本军营里表演,事后偷偷巡看军营,恐怕金陵的大部队要到大战开始前几天才能发觉。
金陵城什么兵力,对方又是什么兵力,如此悬殊的战力对比,怎么能叫林殊不吃惊。
可他知道,就算知道这一切,萧景琰也是不会走的。
那么,他就求个同生共死吧。
同生共死,听起来是够情深义重。但只有林殊自己心里明白,不过是习惯罢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度过没有萧景琰陪伴的日子。
难以界定萧景琰对他意味着什么。朋友?不止;亲人?更甚;爱人?不够……
但他不能失去萧景琰。
然而,当他向萧景琰说明情况时,萧景琰却是一脸的镇定。
“……你早就知道了。”林殊忽然明白过来。萧景琰虽然平日里温温和和,但是实打实用军功爬到如今的地位,人脉比如今的林殊不知要广几分,怎么可能毫不知情。
“军队……也毕竟不是完全无所作为啊。”萧景琰叹气,“既然小殊你也知道情况了,那么就早点收拾,准备离开吧。”
“为什么要我走?!我明明也能留下来帮你的——”他不会耍枪弄箭,但他能学啊!更勿论他早就建好的情报组织……他完全能帮萧景琰!
“你还小。”
林殊哑声发笑,“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始终还是那个无力自救、只能求助于你的十二岁小孩?”
萧景琰没有正面回答,只又道,“你走罢。”
林殊想说不,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在说话前喝下的茶,居然有迷药——他的眼皮越来越沉、身体越来越重……昏睡的木槌不停敲打着他的大脑;但他仍强撑着,半跪坐在地上,仰着头看萧景琰。
无法言语,他便只能寄托于萧景琰看懂他的眼神、看懂他的不舍与不甘——死又有何惧,怕只怕客死异乡,连尸体也无人收殓。
萧景琰是明白的,“突然想起来……一开始,也是差不多这样的情景……”
多年前,林殊还是个自身难保的小孩子,跌跌撞撞向萧景琰求救;与现在是何其相像。
林殊终于支撑不住,昏倒在地。眼前的物品颠了个倒,覆上一层灰色的边圈,最后完全被黑暗涌没。颠倒的世界里,他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萧景琰红着眼眶微笑的样子。
哐当一声,林殊随身携带的怀表撞在地上。那是前年萧景琰给他的生日礼物,他一向珍重得很,连沾了灰尘都要擦上大半天;如今他却无力保护了。怀表的玻璃被摔碎了,指针颤巍巍地在玻璃碎中挣扎,最后不甘地歇了声息,恰好停在凌晨零点。
列战英看着昏迷中的林殊被安全运送出城后,就急匆匆地赶回萧宅。出乎他意料的是,他临走前萧景琰坐在大堂的高椅上;现在他回来了,萧景琰仍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连姿势都未有改变。
看着这样格外平静的萧景琰,列战英心头莫名觉得不详。“团长?一切都安排好了。”他试探地询问。
“……好。”
萧景琰欲起身,但久坐不动后猛地坐起、腿脚发麻,他竟是踉跄了下才站直了。列战英在旁看着,吃了一惊,下意识就要伸手过来;萧景琰轻轻拨开列战英想搀扶他的手,兀自走出去。
跨过门槛时,萧景琰偏过头发问,“今天……是二月初六对吧?”
这问题委实叫人摸不着头脑,但列战英还是老实回答,“是的。”
“……今年这礼物,真是糟糕透顶……”
列战英听不太清楚,“团长?”
“没什么。走吧。”
林殊是被晃醒的。醒来时他听着窗外此起彼伏的海浪声,呆呆地看了好一会房间内局促的摆设,才惨白着脸猛冲出门外。
其时凌晨六点,太阳刚刚从海平线上跃起,暖黄的色调一点点盖住了原先宝石蓝的天色。日出东方,如此生气蓬勃的景象该是很催人上进的,但甲板上零星站着的几个人无一例外都是脸色灰败——国不成国,家不成家,自己灰溜溜地远走他国……狼狈得很,如何欢喜。
林殊茫然地四处查看有无熟悉的身影;终于却不得不承认,他真的被萧景琰抛下了。
随他上船的,只有一个小巧的行李箱,里面装着衣服和钱币,还有一张写着梅长苏三字的身份证明……他认得出来,这行李箱该是萧景琰亲手收拾的,那摆放衣物杂件的方式看了几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但除此之外,别说信,就是一封短笺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萧景琰竟如此决绝,连一丝念想也不肯留。
他茫然地站在甲板上,看着远方的陆地一点点离开视线,直至眼前所见唯有一片茫茫无边的大海。身旁有人忍不住哭了,哀悼他们流离颠沛生活就此开始;唯有林殊不出声响地一动不动,神色木然。
船在大海上漂泊近一个月,期间无论林殊如何哀求,船员都不肯与他方便、让他坐小艇回去。林殊无法,只能乖乖等船靠岸。
萧景琰的远方亲戚萧景睿就在码头上接待了林殊。他问林殊,“你需要什么?但凡我有余力的,我都会帮你。”
林殊答,“我什么也不需要,我只想知道景琰的消息。”
萧景睿脸色凝重,“这——”
林殊心中一凉。
“按理说我不该提的;但如果我不说,你会一直找下去吧?景琰说过你性子倔……”萧景睿苦笑。
“到底怎么了!”林殊急了,紧紧抓着萧景睿的手臂催促道。
“……半个月之前,金陵沦陷。城里的军士要不死在之前的巷战里,要不就被处决了……你好不容易逃出来,别想着回去了,现在金陵乱的很……”
林殊被这消息震住,一下子竟说不出话来。但他听得很清楚萧景睿说什么。
他想,是没必要回去金陵了。
天地之大,竟无一处是他归处。
* * * * *
多年后。
重回金陵,林殊先是感到紧张、继而是陌生。他生于斯长于斯,最糟糕与最美好的时光都在此度过;但阔别多年,这座城池已经抹上太多他所不熟悉的印记,哪怕是他最为熟悉的城墙,业已在那场大火中烧得乌黑。流浪在外时,他尚且还奢想自己哪一天回来,可以再在璀璨的华灯下行走,路的尽头还有人掌灯等待;可真回来了,他又顿悟自己始终还是那个无家可归的浪子。
已经没有谁会为他点上一盏晚归的灯了——一切不过是不切实际的空想。或许这些年他不止一次故意错开可以回金陵的时机,就是因为心里早就明白这一点。
他这些年改头换姓,用当年萧景琰给他准备好的“梅长苏”这一身份在各地奔波。昔日小小的情报组织江左盟越做越大,还于建国立下赫赫功勋;于是他这位江左盟的老大身价也水涨船高。这次回来,他顶了个金陵市经济委员会的主任头衔,实权不小,算得上是荣归故里——这一点从他进城时身边有多少人簇拥着就可见一斑。
也不知道那些人是哪来的消息,竟认为他喜欢听戏,还安排上市里最好的京剧戏班给他表演。林殊啼笑皆非,却没拒绝,跟着来到城西。
当年他度过童年的地方,早就在动乱的时局中换了无数任主人。如今重回故地,竟无人认出他是当年轰动一时的苏哲。
戏台上的曲目倒是没有多大的变化,常常是听上半句,林殊就能接下半句。
旁人连忙奉承,“梅先生倒是好雅兴,对戏曲熟悉得很呢!”
当年他要以此谋生,怎么会不熟悉。林殊觉得这奉承着实可笑,但表面上还是礼貌和气地应和几句。没想到那些人得了回应,居然越来越起劲了,拉着林殊说个不停。
林殊听得头疼,连忙装作醉酒脱身。
接下来几日,天天如此。各界人士换着名目邀他出行,他开始还应下几个,后来烦不胜烦,干脆告病,对外宣称闭门在家休养,实则穿上不起眼的服饰出门,重游故地。
林殊原以为多年远走他乡,他应是早就遗忘了金陵的风景;但当他行走于街头巷尾中时,风景的旧年模样却又一幕幕浮现眼前。
他与萧景琰曾在那座庙上过新年头柱香,在街尾那家店吃过馄饨面,在那家店买过应节的水果……
斯人难寻踪,却处处有身影。
林殊一路走着,来到城门下。此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他本想转头回去,但眼角刚好瞥见一个穿着补丁军服的乞丐,便又停住脚步。
那军服很像当年萧景琰旗下的士兵穿的。
城门边上有零星几家卖茶水食物,林殊好奇地问店家,“怎么现在还有人没有解决吃住问题么?我记得,前不久金陵才出台了相关政策,让城中无法照顾自己的老弱病残者可由市里出钱照顾。”
店家回答,“啊,那个傻子啊……虽然脑子坏了,但大家他念着他是当年金陵会战的少数幸存者,也经常给他送吃送喝的;更有甚者,说可以收留他。可是那傻子死活不要,天天守在这城门里不肯走,像是在等谁。”
又有人接话,“是啊……估计是在等他的战友吧。也是惨……不过傻了也好,起码不知疼。”
林殊心尖一颤。如今太平盛世,少有战乱;但金陵会战四字,还是一下子将他扯回那个炮火轰然不停、性命朝夕不保的年月里。他只恍惚了一阵,就回过神来,绕了圈走到角落,想劝说那乞丐听城里的安排、住进福利院比较好。他越走越近,渐渐看清:那乞丐穿得破旧,补丁层层叠叠覆满军服,但却出奇的干净。
等真站在那乞丐、看清那人长相时,他如哽在喉,只会发出无意义的抽气声。
“……景琰。”他双腿发软,几乎是摔着跪在地上的。他无措捧着那人瘦骨嶙峋的手,甚至不敢用力、却也不敢放开,只虚虚地把人圈在自己的手中。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他连忙用衣袖擦干净,怕挡住视线;同时他睁大眼睛,生怕看漏一眼。
错不了的,是萧景琰。
岁月格外宽厚于他。这么多年过去了,模样未有变改,只鬓间多了几缕银丝——但仔细端详,还是有不同的。当年萧景琰总是眉头紧锁,眉间的沟壑多得用尽金陵的沙土都填不平;如今他前事尽忘,反而能开怀欢笑了。
他就坐在面前,冲着林殊笑。
即使是林殊所能想像的、最好的梦境里,他都不敢奢望还能见到这个笑容——那笑多好啊,无忧无虑,无愁无怨。可他看着看着,却止不住心中泛滥的酸涩及眼中的泪水。
林殊哭得悄无声息,但悲痛之情尽数可见。旁人看着这场景俱是面面相觑,不知先宽慰他几句,还是先拉开他和那个乞丐。唯有萧景琰毫不犹豫地抱住他,笨拙地拍拍他后背。
“呼。”萧景琰看样子连如何正常说话都忘了,就连安慰林殊都是用不知所云的语气词。
林殊点头,“……好,我不哭。”
他松开抱住萧景琰的手臂,再次用视线描摹萧景琰的模样。确定这不是幻想之后,他含泪展露笑容,轻轻带着对方的手拂过自己鬓间的白发,“……你看,我跟你一般老了。”
他还记得的,当年自己无数次告白,萧景琰的无数次拒绝——小殊,你看我比你大这么多,这不合适。
可什么才叫合适呢。他已经活到当年萧景琰的岁数了,见过的人数不胜数,却没有一个人能像萧景琰那样叫他魂牵梦萦、割舍不得。
萧景琰却不记得当年的事了。他手都被人抓住了却还是没有一点挣扎,反而好奇地又摸又扯林殊的头发。他下手有点不知轻重,见林殊吃痛地皱了下眉头,才讪讪地收回手。
林殊立即抓回他的手,“没事,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啊。”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只是,让我陪在你身边吧。”林殊用破碎的声调,缓慢地恳求道。
萧景琰一动不动地看着林殊。想必在他神思混沌的岁月里,也是从来没见过如林殊这样的人。
“我们回家吧,好不好?景琰——”林殊又问。
这一次他终于听到肯定的答复了——
“……好。”
全文完